祝 之： 唐裝和西服

最近經過一家西裝店，不期然勾起對媽媽和小舅的一些回憶。

以前社會普遍貧窮，一般家庭沒能力養太多孩子，於是有人把兒子送往裁縫師家，小舅就是一例。當中有些美其名「拜師學藝」，長大後有一技之長養活自己，實質是永無休假的家傭：早上要比主子起得早、晚上要比主子睡得遲。那時代家庭電器欠奉，煮飯洗衣倒夜香等，十歲八歲的孩童天天要一雙手全部做妥。給師傅師母斟茶遞水，若一個不留神打翻杯子，一記耳光就打下來。這一切換來的是免費的兩餐一宿，至於那「一技之長」，就全靠自己抽空在師傅縫製衣服時「偷師」，能學到多少是自己的造化，師傅不會手把手教導。小舅去師傅家之前跟家人道別時說：「唔使掛住我，我會畀心機學。」家人聽後難受之至。

媽媽年輕時曾在雨傘店縫紉雨傘，後來自購手動縫紉機，在家自學縫製唐裝「大襟衫」，初時只叫客人拿舊衣做樣辦，及後大膽試着量身，又自學繫結花鈕盤扣。最棘手的「尼龍企領」，是趁同屋鄰人上班，偷偷把其時髦衣領拆下來看看怎樣縫製，然後又偷偷縫回，鄰居回家並沒有發現衣服有異樣。

多年後，小舅轉為一家洋服店打工。小舅和媽媽同樣有點駝背，這是裁縫師的職業病，因為常要低頭剪裁衣服。

香港的西裝裁縫技術享譽國際，不少遊客專程前來量身訂做西裝，當中不乏外國政要及名人，小舅可說是行內其中一個傳承者。如今女子漢服成為時裝，漢族傳統的右衽開襟等如何縫製，媽媽是當中一個見證者。新年伊始，人們穿新衣逛街玩樂，香港華洋雜處，衣服款式中西合璧，別具特色，跟上一代艱苦打下的良好基礎密不可分。